用過晚飯,寶珍上中班不在家,梁鸝很快做完作業,沈家媽帶她到弄堂里乘涼,朝看電視的沈曉軍意味深長道:「放心吧!」這趟不會大意了。
「放心啥?」沈曉軍先還二丈和尚摸不到頭腦,很快便回過味。張愛玉刷鍋洗碗好上樓來,見他笑得很色氣,推他一把:「怎麼了?神經兮兮的!」把亮黃的枇杷皮一片片撕了,再遞給他。電視里在重播亞運會乒乓球單人決賽,鄧亞萍每打贏一個球,就氣勢洶洶地「sa」大喝一聲。
沈曉軍笑而不語,她是個很容易害羞的性子。枇杷吃完後才道:「和你商量個事兒。」把想從光明邨離職出來、到黃河路開飯店的計劃講給她聽,也把厲害關係說明白:「如果賠了,我工作丟脫,積蓄花光,可能還會欠債。儂要不同意,我就不做!」
張愛玉慢慢吃著枇杷,半天不吭聲兒,沈曉軍有些遺憾道:「那算了!還是不瞎折騰的好!」張愛玉看了看他:「你怕什麼!我有工作,大不了我養你。」
沈曉軍微怔,心底瞬間有一股暖流,朝四肢百骸涌淌,他的妻子有時也會鬧點小彆扭,但每次到最後還是會順他的意,伸長手臂攬住她的肩膀,微笑著問:「我一直沒搞懂,你當初是學堂里的校花,後來工作,追求的人不少,媒婆都要踩爛門檻,怎會一門決意就要嫁把我呢?我這樣的窮!連個像樣的窩都沒法給你!」張愛玉也笑起來:「誰讓我歡喜儂,前輩子欠儂的!」
沈曉軍聽得神魂激蕩,雖然他們是保守的一代,也結婚有五六年了,但張愛玉從不吝嗇表達對他的愛慕,他不由俯下頭湊近,張愛玉也垂眸嘟起嘴,眼見唇瓣相接,忽聽紗門咣璫打開聲,迅速分開、坐直、緊盯電視,很聚精會神的樣子。
梁鸝興沖沖跑進來,看看他們,再去拉開抽屜取出沈家媽的皮夾子,沈曉軍問:「拿錢做啥?」
「外婆要帶我去淮海路買花裙子。」張愛玉也道:「阿鸝現在越長越高了。」
沈曉軍叫她到面前來,從褲兜里掏出幾張鈔票:「叫阿婆不要貪便宜,買好看的穿。」梁鸝接過,道聲謝謝舅舅舅媽,順便瞟向電視,演的是新加坡電視劇《烈焰焚情》,男女主如火如荼的親吻,她想到陳宏森說過,遇到這種狀況就要大大方方的欣賞,若是顯出害羞的神情,大人就認為儂心裡有鬼。她就很認真的看,倒是沈曉軍笑起來:「還不走!」梁鸝一溜煙往門外跑,張愛玉嘆道:「阿鸝長大了。」看到親嘴的畫面也不怵。
「伊懂啥!要是懂,反倒不敢看了。」沈曉軍俯身來抱起她,被她拍了一記:「等些阿鸝回來哪能辦?」倆人不約而同想起上趟子的尷尬事。
「這也是我想開飯店的原因,我們有錢就買房、有了自己的房間,不用再顧忌誰,以後孩子不用住在閣樓上…….」他邊吻她邊上樓梯,木板嘎吱嘎吱地呻吟,仍然含混低語:「阿鸝不會太早回來。」
張愛玉摟住他的脖頸,為他的話而感動,心底有一抹凄清的滿足。
梁鸝在吃早飯,一個大肉粽。看到沈曉軍打著呵欠下來,連忙把考試卷子、作業本和鋼筆拿到他面前:「舅舅,家長簽名。」
沈曉軍接過筆龍飛鳳舞簽上自己的大名,沈家媽問:「考多少分數?」
「一百分。」沈曉軍道:「和阿姐一樣會讀書。」
沈家媽面露喜色:「再過一年把戶口辦下來,就可以考重學高中了。」
沈曉軍闔起課本,見包書皮貼著許多貼紙,細看看:「這都是誰?」梁鸝撇起嘴:「舅舅落伍了,連四大天王都認不出。」
「四大天王都不曉?那阿舅沒文化。」沈家媽顯擺:「四大天王是,持國天王抱琵琶、增長天王持劍,廣目天王拿傘,多聞天王戲蛇。」每逢正月十五,就會去龍華寺燒香,這個她熟悉。
梁鸝道:「才不是,這四大天王是劉德華、郭富城、黎明和張學友。」沈家媽疑惑:「沒聽過他們的佛號啊!」
寶珍恰好下班回來,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:「是香港最受歡迎的男歌星,稱呼他們為四大天王,在上海火的不得了,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。」
沈家媽癟嘴:「我就不曉,拿來給我看看!」
梁鸝把書包給她,拉鏈上掛著四人頭像的塑料牌,沈家媽覷眼打量,寶珍指給她看,哪是劉德華,哪是郭富城,她恍然大悟:「陳宏森理的發,就是這種,中分,前面撇成人字形,像蘑菇頭。」寶珍道:「這是郭富城的髮型,不止陳宏森,現在大街小弄的男青年們都剪成這樣,趕時髦。」
沈家媽道:「怪不得,不過這種髮型考驗發量,陳宏森頭髮多,這樣剪挺洋氣,但發量少的,薄薄貼頭皮,就難看,像漢奸。」
一眾都笑起來。沈曉軍道:「我覺得喬宇和黎明長得有幾分像。」
沈家媽再看一番表示同意:「等喬宇再大些,更像,一樣的斯文氣。」又問梁鸝:「我給儂的零用鈿就用來買這些?心思要花在學習上,若是成績退步,零用鈿就沒收。」
梁鸝苦起臉,外婆的臉變得比翻書還快,背起書包道聲再見,下到兩樓碰見陳母買生煎饅頭回來,她道聲陳阿姨好,又問:「陳宏森呢?」
陳母笑道:「早就去學校了,他們抓的很緊。早飯吃過么?再來只生煎饅頭。」
梁鸝邊吃,邊走到弄堂口,看到喬宇,連忙叫住他,一起往公交車站去,等電車時,她偏頭老是看他,喬宇用手抹抹臉:「臉上有什麼嗎?」
梁鸝笑嘻嘻地:「外婆說你長得像黎明。」喬宇怔了一下:「那個四大天王里的黎明?」
「嗯!」她點頭道:「同學們都這麼說,我也覺得像。」
喬宇不以為意:「長得像誰不重要,學習最重要!」他想起什麼道:「告訴你呀,我的戶口要下來了,街道講就這幾天。」
看她一副驚喜交加的表情,不禁也笑了:「正好可以趕上考高中。」
梁鸝便問:「你打算報考哪所高中呢?」
「盧灣中學。」喬宇挺堅定的:「和姆媽講好了,就考這所重點中學。」又朝她道:「明年你也考來,陳宏森在,我也在。」